“獨生子”也有尬然時分
上周三，鶴城區教育局學前教育股負責人羅弢駕車，專門陪同記者走訪調研其所屬幼兒園。車子從位于迎豐東路省七公司對面的區教育局開拔，歷經約莫20分鐘、7公里左右車程，行至位于榆市路160號的終點站鶴城區幼兒園，粗略算了算，沿路布局著20多所大大小小的民辦幼兒園?！俺菂^適齡幼兒不足3萬人，目前總計幼兒學位超過4萬個。”羅弢掰了掰指頭，“學位供大于求，是懷化城區幼兒園存量的基本狀況?！?br>萬花叢中一花魁。1957年建園，迄今沒有挪過窩，鶴城區公辦學前教育實體中的“獨生子”鶴城區幼兒園，60年間初心不改。梁小玉在此已經工作了20年，如今是分管家長工作和宣教工作的副園長，她介紹，“獨生子”占地3畝多，囊括在編老師79人、編外老師及保安30多名，他們共同精心撫育著640位幼兒?！懊佬g繪畫特長、親子活動、體能教育等，以及與家長的良好互動，是我們的教學與管理特色?！彼鐢导艺?，“我園是一所開放的幼兒園，對入園幼兒沒有戶籍所在地要求，只做體檢要求?！?br>在懷化，公辦幼兒園一直屬于相對緊缺資源。2017年5月，鶴城區幼兒園新招130名幼兒，由于學位緊張，不少家長甚至通宵在園區門口排隊，就為爭得一個號子。“我們早就想擴園了，幾代人都有這個夢想，但一直實現不了?！绷盒∮裉钩?，“規劃場地，資金投入，都是問題?！彼f相對而言，只有師資不成問題。
臨聘老師工資福利全靠自己張羅，是令鶴城區幼兒園十分頭疼的大難題。三四十個編制外人員，加上相關其他開支，七七八八怎么算，每年缺口都在200來萬元，“搞幼教工作，總體工資本來不高，所以這幾年大家都要求漲工資，我們也想漲??！可是錢從哪里來？”找米下鍋難，使得梁小玉觸景生情，得出“幼兒園很難留住人才”的結論，這一結論其實不論公辦民辦，均具普適性。2013年以來，鶴城區幼兒園教師進出尤其頻繁，其中僅在編人員就設法調走了十來個，大部分是骨干，“待遇差又辛苦，付出沒回報”是她們的眾口一詞。
場地與空間，從來是剛性約束。鶴城區幼兒園旁邊有塊地，原屬三角坪影劇院，目前暫被用作停車場，園領導班子瞄了它兩三年，期待從此有個像樣的戶外活動場地，還能修一棟三層樓的教學樓，因此增加300個學位，由是向區里陳情多次，最終未能如愿以償。平常日子里，在稀缺活動場地的大前提下操辦“螺螄殼道場”，鶴城區幼兒園只能跟懷化市一中共享屬于對方的大操場，好在一園一校僅僅一道鐵門之隔，雞犬之聲相聞，多年來不到萬不得已，一中不會給“獨生子”出難題。每天上午8:00-10:00即大哥哥大姐姐們不上體育課的時間段，就是隔壁小屁孩們見縫插針放飛自由的時間段，即便如此，因為一中有晨讀、外語聽力課，所以就算是“周轉”時間段里，阿姨們也要不時提醒小寶貝們切勿高聲喧嘩，正常上音樂課聲音都不能太大，天籟之音只能被“有管理的放縱”，幼兒天性備受制約。
“假如一中哪天突然不愿與我們共享大操場了，那就慘了，我們只能上馬路了?！绷盒∮褚徽Z成讖。5月14日上午11:00許，市一中突然給幼兒園打來電話，通知后者接下來兩天學校要搞高考模擬考試，幼兒們的戶外活動暫時只得收斂一下。“在很多人眼里，包括一些地方領導眼里，幼兒教育好像不是教育，不應該有身份地位，也不應該有場地場所。”梁小玉登時尬然中不免夾帶稍許情緒，好在她對類似狀況早已司空見慣。她曾去過江蘇丹陽，發現那里70所公辦幼兒園個個“桃紅柳綠”“活色生香”，“我當時真是羨慕嫉妒恨”。
“教寢合一”是幼兒園辦學的規范性要求，有條件的幼兒園做得更好些。（楊林斌攝）
“民辦系”倍覺壓力山大
論及懷化學前教育的經營實體，民辦機構即民辦幼兒園占據絕對主導份額。據懷化市教育局基礎教育科出具的數據，截至2017年12月，懷化城區共有幼兒園158所，其中公辦幼兒園8所，民辦幼兒園150所。民間資本進入學前教育強勢有力，且發展迅猛——發展迅猛并不表示“民辦系”的小日子過得都挺滋潤。
懷化市區新街，沿著一道斜坡走上百十米，就來到智旺鑫村，鶴城區卡通城幼兒園就坐落此地，它2001年建園，是率先進入民辦學前教育領域的機構之一。園長鄧禹婷從事幼教工作12年，與記者稍事寒暄，她就訴苦“壓力山大”，因為周邊區域同行野蠻生長，競爭已是白熱化，工資低難留拔尖人才，老師隊伍不穩定。新街號稱“幼兒園一條街”，從人民影劇院路口直到大潤發超市，隨便數數就有六七家幼兒園，如以人民路邊佳惠超市總店為圓點，方圓不過500米半徑內，居然擁擠著 30 余所幼兒園，布局堪稱高密度。這些幼兒園中，在園幼兒最多的不過300來人，最少的不足100人。
生存難，發展更難，一不留神就容易形成同行間的惡性競爭甚至傾軋。鄧禹婷說這種競爭 2014 年以來愈演愈烈，2016年達到頂峰，期間，僅城區就新增了50家幼兒園。與此同時，家長對幼兒園的伙食要求水漲船高，老師對提薪漲薪的訴求日甚一日，總體開支日趨龐大，收費卻漲不起來，經營效益遞減?！皠e的不說，光培養教師，每年開支就在十多萬元以上。”鄧禹婷說前不久她們一共3個園長，集體去北京學習，整個費用就將近2萬元。為穩住骨干教師隊伍，該園不斷提高工資，幾年下來人均普漲了500元以上。盡管如此，年輕教師仍然跳槽頻繁，該園每年都有5個左右出走，2017年好不容易花血本培養了一批新人，比及上崗個個覺得“幼教太難，工資太低”，都在蠢蠢欲動“魂不守舍”。
相比之下，老街坊幼兒園園長許麗燕似乎更關心相關政策性補助基金落實、下發的事情，因為“其他情況大家都差不多”。她尤其覺得資金壓力大，為了長遠發展，幼兒園一年到頭經常組織教師們外出學習培訓，而培訓經費只能從幼兒園收入中擠壓，收費卻不敢漲，“大家眼睛都盯著呢”。另一方面，按照政策應該享受的相關基金補助，他們從來沒有享受過，“希望上面撥下來就好了，這樣可以減輕我們的財務壓力”。
場地盡管局促，“螺螄殼里的道場”照做不誤。（楊林斌攝）
“劍出鞘，無間道”
近年來，懷化學前教育“見風就長”，來勢迅猛，總量可觀，國家統計局懷化調查隊近期就此進行過周密調研。據該隊綜合科負責人周樂林介紹，總體而言，懷化執行學前教育有關規定和標準情況較好，能夠依法、依規辦園，收費公開；民間資本進入學前教育占比較大、發展較快。懷化已經基本解決了前些年“入園難”的問題，城區學前三年教育毛入園率已達88.8%，辦園條件也不斷改善。目前鶴城區已有省級骨干幼兒園6所、市級骨干幼兒園6所、市級示范幼兒園5所、區級示范幼兒園20所，很多優質的學前教育品牌正不斷引進。
相關調查顯示，一些地方政府對學前教育的扶植力度不夠，監管存在盲點、難點，主要表現為財政支持力度不大。中央要求地方對普惠性民辦幼兒園給予一定的財政資助和政策支持，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加大普惠性民辦幼兒園的扶持力度，有效擴大普惠性、低收費的學前教育資源，目前鶴城因財政緊張，無力執行，使城區89所普惠性民辦園要么低收費低質量，要么高收費轉嫁費用。監管力量也顯不足。調查表明，目前學前教育的審批權在區縣教育局，監管壓力也集中于此，教育局作為主管部門，負責貫徹幼兒教育的方針、政策，擬訂有關行政法規、規章制度和幼兒教育事業發展規劃并組織實施，市教育局在基教科配備一名幼教專干，進一步充實、規范學前教育的管理力量；2015年9月，鶴城區教育局設立了學前教育股，有3名工作人員，但目前實際在崗的僅一人，監管力量十分有限?！懊褶k幼兒園逐利化、小學化傾向不同程度存在，亟待改進?！?br>據悉，懷化城區93%的民辦幼兒園系利用租賃場地開辦，場租費用高昂，辦園成本較高。這類幼兒園在建設布局、場地規劃方面存在先天不足，往往周邊環境嘈雜、交通擁堵，場地狹小、采光不足，空氣流通不暢，活動室、寢室、衛生間等不配套，部分存在安全隱患。部分民辦幼兒園經營者并不具備師范教育背景或者學前教育工作經歷，視盈利為唯一目的，片面迎合家長拔苗助長急功近利的心理，把幼兒園變成了小學課堂。受限于場地，一些幼兒園沒有安排每天2小時的戶外活動，保教保育質量得不到保證。
保教隊伍建設短板凸顯。按照教育部《幼兒園教職工配備標準（暫行）》規定，全日制幼兒園應按照每班2名專任教師1名保育員或者3名專任教師的標準配備教職工，相關調查卻發現，目前鶴城區民辦幼兒園中有將近9成沒有達標，師資隊伍不穩定，因為覺得工作任務重、壓力大、待遇低，很多人不能安心工作，只將幼教當作過渡性職業。
“李鬼”蹈市，屢屢上演“無間道”，令人防不勝防，堵不勝堵。調查表明，懷化無證幼兒園長期存在，教育部門無可奈何。懷化市教育局基礎教育科科長陳樂蓉對此感同身受。她介紹，2015年9月，職能部門約談過10所無證幼兒園的舉辦者，要求后者于2016年2月之后必須停止辦園，迄今關停的只有5家，其余“按兵不動”。2016年，教育部門又對14所沒有辦學許可證的幼兒園在網上和微信朋友圈進行了公示，然而時至今日，鶴城區仍有未經注冊審批的幼兒園14所，其中5所通過整改基本達到辦園條件。非法無證幼兒園的存在，不光擾亂了學前教育秩序，而且使得幼兒的健康發展無法得到根本保障。既有信息顯示，地方教育行政部門在行使對民辦幼兒園的管理職能的過程中，權威性不夠，有時政令不暢通，對違規辦園行為的整治難度很大，往往顯得心有余力不足，處罰上難免造成“重重舉起輕輕放下”的尷尬局面。
“大叔大伯，你們是要采訪我嗎？”（楊林斌攝）
歸路如虹，荊棘要破
好在懷化學前教育資源配置豐足，維度總體亮麗，并且遠遠不至于淪落到混不下去的“生死劫”地步。羅弢介紹，城區各幼兒園基本能根據《3-6歲兒童學習與發展指南》開展保育和教育活動，科學制定教育活動計劃，合理安排和組織“一日活動”?；灸苷ｉ_展保育和教育研究活動，教師都能按照要求備課、聽課和評課。部分幼兒園特色發展更加突出，安全工作成效顯著。他認為，要使懷化學前教育事業承前啟后、志高致遠，應該堅持依法辦園、規范辦園，基本前提在于貫徹落實《幼兒園管理條例》《幼兒園工作規程》《湖南省幼兒園辦園標準》，不斷加強理論和業務學習，嚴格執行“以游戲為基本活動形式”的要求，逐步杜絕幼兒教育小學化傾向?！坝布O施投入要不斷加大，以此逐步改善辦園條件?！?br>陳樂蓉認為，懷化公辦幼兒園太少，城區公辦幼兒園更少，公辦幼兒園中的教育部門主管的少之又少，“這種不利局面應盡快得到改善和糾正”。她建議市委市政府要高度重視學前教育，落實國務院公辦幼兒園為主導的精神，根據《湖南省中小學幼兒園建設規劃條例》，針對學前教育辦學特點，結合現狀，科學確定幼兒園的服務半徑、數量和規模，同時對普惠性民辦幼兒園給予一定的財政資助和政策支持。對于無證黑園，政府應牽頭，會同教育、公安、工商、消防等部門聯合清理整頓，維護學前教育正常秩序，保護學前兒童身體和心理安全?！耙獓栏駡绦忻褶k幼兒園的準入制度，將民辦幼兒教育作為整個教育工作的一個組成部分，與公辦幼兒園同等對待，同培訓、同督導，遏制不合理的違規收費，建立安全預防體系”。
學前教育事業有著廣闊的發展前景。周樂林認為懷化學前教育發展規劃宜早不宜遲。各地對于學前教育應加強領導重視，科學統籌規劃；發揮政府職能作用，加大學前教育投入；加強教師隊伍建設，加大對硬件設施的投入；整合力量和資源，加強學前教育監管力度。好消息是，懷化市的學前教育規劃已制定，只是由于種種原因，目前還在職能部門進行審核，未及出臺。鶴城區教育局反映，作為市本級的城區教育局，其學前教育的管理壓力是全市13個縣（市、區）中最突出明顯的，目前該局已經著手在制定鶴城區的學前教育規劃。
“我們希望上面把本該我們得到或者享受的專項基金撥付下來，減輕我們的財務壓力。”許麗燕似乎更關心“相對微觀”，并同時希望主管部門針對各個幼兒園的師資培養，在培訓資金上能夠給點補助，予以更多政策性支持。
鄧禹婷抱怨說，幼兒家長們多為90后，見多識廣，動輒喜歡拿網上信息比照現實生活，由此對幼兒園苛求、責難，徒增園長們和老師們的工作壓力，影響隊伍穩定，“希望大家網開一面，凡事多體諒多擔待，通過家長課堂和諧溝通，一起把我們自己的幼兒園辦好”。她建議，教育行政主管部門應該著眼于穩定市場，嚴格進入門檻設置，短期內不宜再行批復新園建設，而應著力于整合既有操作資源，做大單體規模，擦亮品牌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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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前教育有別于幼兒教育
“學前教育”與“幼兒教育”內涵存在某些重合，但差異也很明顯。“幼兒教育”更多的是從人的自然發展過程對兒童特定發展階段的教育作出界定，其主要依據不同年齡階段兒童的身心發展特點；“學前教育”則更多的是從學校教育的立場，對兒童的教育階段作出界定。
有專家表示，“學前教育”之“學”不是指學?；驅W制，而是指“學齡”，“學前教育”的本義是“學齡前教育”。其實“學齡”和“學齡前”都是歷史概念，在近代以前并不存在。歐美國家資本主義大工業生產的發展，對社會民眾的受教育程度提出了更高要求，其中的重要規定之一是兒童達到一定年齡即應當進入小學接受學校教育，這就出現了“學齡”概念。至于“學齡”從幾歲起，各國規定不一，但通常是在5-7歲之間，以6歲為多。之后，隨著教育實踐的不斷發展，人們認識到教育過程是一個整體，對人所施加的教育影響不應滿足于從“學齡”起或在“學齡”中，而應前推至“學齡”前，甚至出生時。同時，隨著越來越多的母親離開家庭外出工作，社會上出現了照管和教育幼小兒童的機構。以往以家庭為主要場所的兒童早期教育，逐漸被社會化的幼兒教育機構所取代，因此逐漸形成了“學齡前”和“學齡前教育”概念和實施規則。
專家認為，學制體系中各個階段、各種類別的教育機構各有宗旨，如幼兒園的旨趣是“道德的培養”，而小學是“實際的功用”。例如，針對當前我國常見的將小學低年級的一些教學內容(如識字、寫字以及計數、算術等)下放至幼兒園實施的狀況，政府教育主管部門三令五申，嚴加禁止，以防過早增加幼兒課業負擔，妨害其身心健康發展?？梢?，作為學校教育最初階段的小學，與幼兒園在教育宗旨方面完全不同，將幼兒園也稱作“學?！辈⒉煌桩敗？傊?，幼兒園是一種教育機構(嚴格來說是保育和教養機構)，但并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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